“远方的贵客,四方的朋友。我们不常聚,唯此相见时……”在我小的时候,总是不理解聚会上的大人为何会对这首彝语歌情有独钟。每当有人准备起头唱这首歌时,大家常会放下碗筷,齐举酒杯,齐歌一曲,把幸福与热闹推上高潮。这首《祝酒歌》就像一枚扣钉,被我缝进民族个性的外衣。
今年秋天,我带着这件沉重的外衣,第一次出远门求学。
记得刚进华师时,我对大学生活里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与期待:耳边不再是父母无休止的啰嗦与催促,而是一首接一首收藏许久的音乐。上课不再是做卷子讲卷子的流水线,而是收获颇丰的课程与有趣的课堂互动。生活完全自理,完全自主安排,这让我对这场“人生暑假”产生了无限的憧憬与遐想。
可在进入大学一月之后,我却陷入了一种无力的迷茫之中:漫天的学习软件、小组作业、社团活动、专题讲座把我扑倒在地,手机里各种各样的通知与消息不断涌入、将我淹没。我每天赶着无休止的任务与工作,一度在这样的迷茫之中无所适从。
一天我打开社交软件,看见故乡代表队又在川超赢了一场,赛后观众席自发齐唱《祝酒歌》的视频在网上迅速传播开来。“远方的贵客,四方的朋友……”当这悠扬的曲调又一次传入我的耳中,家人,亲友,朋伴的身影迅速浮现于脑海。我忽地想起走前为我用母语作祷告的外婆,在车站与我挥手作别的父母,在回家路上欢声笑语的弟弟妹妹……滚滚热泪随之溢出我的眼眶,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叮——”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又有什么消息要处理……”我擦了擦眼泪,脑中下意识地产生这样的想法。但当我划开屏幕的一瞬间——不是来自任何一个置顶的群聊的“@”,也不是来自任何一位学长姐的ddl警告:“女儿休息了不,你妈妈我俩想打视频看看你……”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一双隐形的大手摩挲着我的头顶,然后轻声对我说:“你已经做的很棒了,我很想念你”……
这一通用母语交流的电话,让我暂时脱去了“大人”的伪装,做回了那个山里的无拘无束的小孩——我在这头向他们分享我的喜与乐,他们在那头和我讲述山里的景色流转;我在这头担忧着接踵而至的课程考试,他们却向我展示着近日又发生的喜事与欢愉。在这一番电话中,我仿佛被引领着,褪去沉重的外衣,回归到了那个最原先的至臻之境。
那个我曾经以为离开后绝对不会再怀念的故乡,却在我成为一名“独立坚强的大人”路上,成为我内心最温暖、最柔软的存在。我曾在无数个挣扎的夜里想过——为什么家乡在地理距离上离我那么远,我好想回家。可这一刻,它又拍着我的肩告诉我说——其实很近,在一曲熟悉悠扬的祝酒歌里,在一通来自母语问候电话中。
“我们不常聚,唯此相见时。”挂掉电话时,手机里原本暂停的《祝酒歌》视频重新开始播放,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它如同一条小小的船,载着异地求学游子的沉沉思念,顺着时光的河流,飘向远方——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