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人说:“种菜是刻在中国人DNA里的热爱,到了一定年纪,这份血脉便会自动觉醒。”如今想来,这话用来形容戏曲竟也分毫不差。仿佛刻在民族基因里的眷恋,总会在人生某一刻悄然苏醒,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一方戏台的婉转与铿锵。
2018年刚入学时,老师布置了观看《开学第一课》的任务。谁曾想,这偶然的一课,竟让我与戏曲结下了缘分——屏幕上,年仅十一岁的“京剧少年”王泓翔,身着一袭青袍,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透着少年人少见的儒雅风流。他开口时,唱腔清亮如穿堂而过的泠风,气质清朗似雪中初绽的墨梅。自那以后,我对戏曲的喜爱便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往后的几个暑假,戏曲成了我午后时光最亲密的伙伴。蝉鸣聒噪的夏日里,梅葆玖老先生《贵妃醉酒》中“海岛冰轮初转腾”的婉转吟唱,李胜素先生《梨花颂》里“此生只为一人去”的深情绵长,还有《西厢记》的缠绵、《牡丹亭》的浪漫、《梁祝》的凄美,伴着窗外的热浪与蝉声,一点点填满了我的时光。那些旋律与故事,早已不再是遥远神秘的艺术,而是化作了我夏日记忆里最鲜活的底色,一经提及便满目欢欣眷恋。
高三临近艺考时,我曾一度陷入崩溃。看着自己专业上的诸多缺漏,压抑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有天夜里,我翻来覆去两小时无法入眠,索性拿起手机打发时间。屏幕顶端弹出了一条推送,一场意料之外的遇见便悄然而至——“越剧新星陈丽君、李云霄演绎《新龙门客栈》引发热议”。在此之前,我还从未接触过越剧,抱着几分试探点进视频,却一脚踏入了一个让我沉醉的越韵世界。那天夜里,我在各个平台拼凑着片段,硬是看完了整出戏,金镶玉的灵动、贾廷的复杂,还有那婉转悠扬的越剧唱腔,像一丛温暖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我灰暗的备考岁月。
艺考结束赶回学校,我才发现自己落下了大量复习课程,只能攥着同学的笔记连夜誊抄、追赶进度。久疏课堂的我,突然要面对没完没了的考试、背不完的知识点,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肩上。也是在那时,戏曲成了我最贴心的慰藉。晚上回家后的片刻闲暇,我会塞上耳机听一段唱段;周末稍有空闲,我便对着视频自学几句唱腔。这份“忙里偷闲”的热爱,不仅缓解了学习的疲惫,更让我学会了劳逸结合。
步入大学后,时间终于有了留白,我得以将更多精力倾注在这份热爱上。今年春节,我特意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戏曲晚会。当李云霄与张亚洲演绎的《打金枝·闯宫》登场时,我几乎挪不开眼:李云霄笔下的升平公主,娇俏里带着几分任性,一个眼神、一个转身都活灵活现;张亚洲饰演的驸马郭暧,率直中藏着少年意气,唱腔铿锵间满是真情。再配上精致的戏服、考究的妆容,整场演出宛如一场视听盛宴,让人沉醉其中。
我常想,自己对戏曲的喜爱,或许远不及那些资深戏友那般深沉。但我始终相信,传统文化的传承,从不需要每个人都成为“专家”——只要每个人心中都能存下这样“一点点热爱”,哪怕只是偶尔为一段唱腔驻足,偶尔因一个故事动容,这份文化的火种便会代代相传,愈发蓬勃。于我而言,戏曲早已不止是一门艺术,更是一根无形的丝线: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听见那熟悉的咿呀唱腔,便会瞬间被拽回童年的夏日,拽回记忆里的家园,与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底蕴紧紧相连。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年岁:耳边是婉转的高腔,鼻尖萦绕着艾草包淡淡的草药香,手里轻摇着蒲扇,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旧时的生活静谧,人们沐浴着零星暖阳,任时光在唱腔里慢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