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写信了。

信纸静静地摊开，像一片未曾惊动的湖面。我捏着钢笔，笔尖轻触纸面时顿了顿，一滴墨水悄悄渗进纤维，晕出个迟疑的圆点——“开头要怎么写，才不算矫揉造作？”灯光从左侧倾泻下来，我的影子被压在纸页上，随着手腕的轻晃微微颤动。沙沙的摩擦声在静夜里蔓延，我还是写下了那句最寻常，也最真切的话：“见字如面”。

才写了寥寥数笔，生疏感就裹住了指尖。太久没有认真写过字了，更别说写信。常年敲着电子键盘，笔下的字迹早没了从前的顺滑，变得歪扭笨拙。我盯着那行字皱起眉：平日里隔着屏幕，心意三两句就能说清，而现在却偏偏写不出一句能托住我们五年情谊的话。手心渐渐渗出薄汗，钢笔在指间打转。我生出放弃的念头，把信纸推到一旁，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这份无措。

脑袋中旋转的，全是些轻飘飘的网络梗和万金油似的套话，空洞而廉价。这样的话，怎么配一笔一画落在给她的离别信上？

我闭上眼，回想着那些散落于夜色的、灯火般的记忆，忽明忽暗。青春里为懵懂爱情一起掉的眼泪、课堂上偷偷递过的纸条、宿舍阳台被抓包的夜聊、晚自习于漫天晚霞之下的幻想——这些片段闪烁、重叠、错落，像风吹过窗台的旧纸片，轻轻翻动，带出真实的甜与苦。我感受着这份温度，它们不言，却让整片空白的纸面像被记忆浸湿了一般。

笔尖终于再次落下，文字随着那些只属于我们的情感缓缓流出，不再被迟疑束缚。灯光仍旧从肩头斜斜落下，在纸面上轻盈跳动。夜色静静地包围着我，呼吸与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纸上的字像水波一样在空白上荡开，我几乎忘记了时间，只剩下这静默而缓慢的书写，享受着不可多得的时刻。

笔尖最后一次停顿，字迹在纸上安静地定格。我轻轻折好信，把它放进信封里。

“真的需要大费周章来写一封老派的信吗”，我曾纠结了很久，但当停笔的那一刻，看见信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它们如年轮般隽永，会随着薄薄的信封落到她手中。在二十岁的夜晚，在离别的机场，它们替我轻轻说一句：我的朋友，我会想你。一切就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