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藏在味觉里的旧梦,是无论走多远,只一口熟悉的味道,便能瞬间跌回时光深处的眷恋。于我而言,这乡愁,是每日清晨襄阳城巷口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是舌尖触到的温热,更是心底绕不开的牵挂。
离开故乡的日子里,我总在某个清晨忽然记起那股香气——醇厚的牛油混着鲜辣的汤汁,裹着碱水面特有的味道,在记忆里反复翻腾。正如诗人戴复古的那句“每思乡味必流涎,一物何能到我前”,后来走过许多城市,尝过形形色色的早餐,无论是精致的点心还是清淡的粥品,都始终填不满心底那片空缺。直到某次归途,天还未亮我便直奔巷口的老店,推开门的瞬间,当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才懂有些味道,早已和故乡之思念紧紧缠在一起。
向热气缭绕的面馆望去,老板娘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总是眯起眼睛笑着问一句“还是老样子?多加豆芽?”,我习惯的点了点头,与老板谈笑间,滚烫的面已经端上了桌,一坐下便被一缕缕扑鼻的香气包裹住。手拿起木筷,看着红亮的热油在汤面晕开,酱牛肉片铺得整齐,豆芽雪白,葱花翠绿,连青花粗瓷碗都带着岁月的温度。趁热挑起一筷子面,筋道的面条裹满汤汁,热辣鲜醇瞬间在舌尖炸开,熟悉的滋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恍惚间又回到小时候,晨露还沾在巷口的梧桐叶上,外婆牵着我的小手,掌心粗糙却温热,一步步踩着青石板往面馆走。她的蓝布衫角被风轻轻吹起,鬓边的白发沾着细碎的晨露,走几步便停下来,回头笑着等我跟上。她总先把我抱到竹椅上坐好,接着声音温和地跟老板说:“两碗牛肉面,给这丫头多放点儿牛肉。”面端上来时,她先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一片片夹到我碗里,叠得满满当当,才拿起筷子慢慢吃。我吃得急,汤汁沾到嘴角,辣得鼻尖通红,她便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轻轻擦去我嘴角的油星,指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笑着念叨:“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咱再添一碗,啊?”那时的我只顾着埋头嗦面,没看见她看着我时,眼里藏着的温柔,也不懂那碗堆着牛肉的面里,藏着怎样沉甸甸的疼爱。
思绪再次回到此刻,我端起一碗家酿黄酒,抿一口酒香,再品一口面,热辣与清甜在口中交织。额角沁出细汗,鼻尖微微发红,白气氤氲中隐约有几滴热泪滑落碗中,然而却未放慢速度,只想把这味道、这思念,一口一口咽进心里......也许乡愁不是抽象的想念,更像是具体的、可触可感的——是这碗面的热辣,是老板熟稔的问候,是外婆多夹给我的酱牛肉,是每一缕晨光落在碗沿的温柔,是藏在烟火里的、关于家乡的所有记忆。
食一碗牛肉面,品的是舌尖的美味,尝的是心底的乡愁。这碗襄阳牛肉面,是每一位襄阳人归乡时最踏实的慰藉,也是远行时最温柔的牵挂。有些味道,早已融进了血脉,成了乡愁最温暖的情感载体——无论走多远,只要想起这碗面的温热,便知故乡不远,牵挂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