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只丑小鸭,但它们终将高扬颈项、优雅起舞。
——题注
青春期的我像是被装进了透明的玻璃罩,内心格外敏感:一两句无心之言都能分析上好几个小时,反刍似的不断回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那时,我总把别人的目光当作刺探的银针,连午后作为团支书站在讲台上通知活动,都会因为担心措辞有误而局促不安。我想这一切的起源或许是六年级的那次元旦汇演。那天,我鼓起勇气站上讲台,声线虽然有些颤抖,但总体还算平稳,不料在高潮时突然劈裂成尖锐的破音——一瞬间,哄笑声如潮水漫过教室。从那以后,我的喉咙便勒上了一把沉重的锁。
原以为躲进自己的世界里就能藏起所有怯懦,可因为高中时的一场讲座,我意外地走上了播音艺术生的道路。在当时,谁也不清楚这是一把解开咽喉锁的钥匙,还是另一道枷锁。艺考那天,我站在考场教室外,透过门隙隐隐约约听见室内播音生积极明亮的嗓音,心中更是忐忑;转眼置身考场正中央,我僵硬的身躯仿佛被钉在聚光灯下,迈步调整站位的刹那,鞋跟突然打滑,便是一个踉跄。评委老师们惊诧的眼神让我瞬间无地自容。统考成绩单上刺目的数字,是那个冬天扎入心中最深的坚冰。
命运的齿轮转动,却意外将我送入了桂子山的校园。初秋,落叶飒飒,我攥着衣角,顶着几位学长姐投射过来的目光,局促地坐下候场等待面试。偷偷打量了一圈后,我听见面前的女生正磕磕绊绊地介绍自己:“我……我希望能够为更多人提供帮助,贡献自己的力量……”她声若蚊呐,在安静得可闻落针声的会议室内只能勉强听个清楚,可围坐的学长、学姐们都在认真点头以示肯定。那天我忽然发现,原来只要发自内心,笨拙也能打动人心。
迎新晚会上,披散着头发的女孩舞步没踩准节奏却笑得灿烂;辩论赛中,对面结结巴巴的男生涨红脖子也坚持说完观点;融媒体年会上,平日寡言的伙伴们迎着聚光灯奋力歌唱……这些不完美的绽放,像深秋里倔强舒展的波斯菊,在风中摇曳出别样的生机。
“你的声音很清澈。”第一次提交作业时,点评老师予以了肯定。我怔怔望着线上会议界面里滚动的评论条,恍惚看见十七岁那年仓皇跌倒的自己正慢慢爬起来。原来当我不再拼命遮掩瑕疵,那些曾被视作缺陷的颤抖尾音,反而成了独特的韵律。
现在的我依然会在登台时心跳如擂鼓,但已渐渐学会把这份悸动化作振翅高飞的力量。回母校宣讲时,望着底下一张张青春稚嫩的面庞,我逐渐明白:成长不是蜕去所有的不完美成为洁白无瑕的天鹅,而是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学会欣赏每片羽毛独一无二的光泽。那些不够漂亮的、不够完美的、带着毛边的青春,都会是生命里最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