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汉之间,同过去再见

作者:白书文 编辑:李辉煌 发布日期: 2025-02-20

二十二小时的旅程换来一次二十九天的重逢,回忆和现实交织在无言之中。从长江边的河湖港汊回到汾河旁的高原谷地,我如同做了一场六个月的梦,从武汉大学生重新变成太原市民。

提着行李走出绿皮火车,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毫不吝惜地与我分享寒意。火车站的门前不再拥挤,亲人团聚只剩喜极而泣。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避风港,如同东湖的绿道一样,滨河路两侧的骑行道上遗散着我们曾经丢弃的青春。虽然没有了在凛冽寒冬中骑行的兴致,但站在迎泽桥上望着已将寒意化作坚冰的汾河,难以言表的亲切涌上心头。这里的水从黄河奔腾而出,在夏天汇成一路向北的洪流,在冬天露出自己的锋芒。夜间,我注视拔地而起的钟楼和往来不绝的游客,惊叹于这里也能享有自己的地标建筑,暗自分享着她成长发展的喜悦。汾水流经之处,镶嵌着灯光和温暖的大桥将两岸的心联结起来,每一座桥的名字都镌刻在心中。它们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美景,不仅连起了这座城市的东西两半,连起了无数人的工作和生活,还联结着通向未来的道路,是发展和复兴的旗杆。尽管步履维艰,但城市的发展仍未慢下脚步。

北方的雄浑不仅仅体现在那多情而冷漠的河流,还有那巍峨挺拔的群山。不论走到哪里,抬头远眺总有东山和西山的身影,或晕雾朦胧,或近在眼前。武汉的山可以攀登远眺、可以驻足观赏,而这里的山拱卫着汾水滋养的谷地龙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正是山河的因缘际会造就了独特的城市气韵,让这里在开放中独自前行。

人,是城市的一部分。高中时的旧友重逢,连接散落在各地灵魂的不再是共同的梦想,而是新的经历和方向。曾经奋战六年的校园已经换了一副新的面孔,巨大的校徽镶嵌在高耸的科技楼之上,食堂中琳琅满目的窗口,教学楼前更加宽阔的操场和破土动工的新校区昭示着她在不断向着重点高中看齐。年复一年,她送走着一批批成长征途中的迷茫者,正如我的故乡一样,在踟蹰前进的同时将怀揣着对她的无限热爱的无数青春送到远方。

故乡这个字眼,对许多人来说,未必只代表一片土地。于是,春节将近,我再次踏上寻找乡愁的路,回到“根脉”所在的吕梁山区,收拾孩提时代残破的记忆。

曾经的不毛之地已有了数段高速路和一条铁路,座座高楼沿河拔地而起,现代化的设施将这远离喧嚣之地带入时代进步的轨道,追赶着城市。但与此同时,我们再也无法爬上幼时如履平地的崇山峻岭,无法在荒野中释放童真,这或许也是成长的代价。沿着乡间狭窄的公路前行,蜿蜒盘旋的小径爬上山巅,空旷的黄土地夹在山水之间。路的尽头,母亲河已经在冬日进入梦乡,虽然一望无际的公路和飞架东西的铁桥建成之后,已经鲜有人打扰她的休息,但那深不可测的度量和难以捉摸的脾气仍然不减当年。大片的积雪是冬日,也是记忆中“寒假”最朴实的装扮,给黄土山梁盖上新的饰品,也给点缀其中的绿色增添了几分纯洁。

窑洞顶上,杂草丛间,砖瓦楼旁,曾经的声音再次回响。昔日呕哑啁哳的乡音却不再粗俗,甚至别有了一番风情。“走得越远,心就越近”。那些“粗糙”的口音和“落后”的表达,在我听惯了普通话和荆楚方言后突然亲切了起来。

从语言到环境,处处满乡情。虽然难以和无数个过去的夏日一样,在田间挥锄感受土地的魅力,但是那片湛蓝的天空依然在白雪映照下闪出无限美丽,若有余晖染红其角落则更有一番风情。

一切都变了,而一切又没有变。锣鼓喧天中,那些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少了几个,那些封存着童年的故地无意之中不再留存。时间将梦和现实隔开,乡愁只能在只言片语中留下淡淡的色彩。

岁末年来之际,再次领略了故乡亘古未变的传统。点燃那堆起的煤炭,翩翩起舞的火焰虽然无法提供长久的温暖,但至少这一刻,我们又可以原谅过去的一年,原谅曾经的自己,迈向新的开始。纷飞的烟花在空中燃尽自己前舞出最绚丽的姿态,鞭炮在短暂而轰烈的绽放中昭示新意。走出除夕和农村,回到城市,年味不减。充满节日色彩的高层建筑取代贴着春联的窑洞瓦房,远在闹市的烟火取代了楼前门口的炮响,这里的焰,似乎烧得更旺盛,尽管少了一些乡情。

回过头来,其实我们只做了一个月的梦,走出故乡的温室,武汉仍然是生活和成长的天地。我从未涉足远地如此之久,恰逢年间,回首再见旧友已如陌路,但这也许又是一次认识故乡,认识自己的机会。是时候同2024作别,更与龙城作别,同她一样迈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