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菊瓣落，年年菊时寄哀思。

小时候还不清楚菊花的含义，隐约记得清明扫墓时，穿白衣戴白帽时，总有那么几枝菊花静静地出现在视线的聚集处。黄黄的，或是素净的白，有很多瓣花瓣，很漂亮。

或许也该有一些淡淡的念想，从小宠着我的奶奶被菊花围着睡了几天后，上了天堂。我记得，我捧着一小捧菊花努力跟着大家的脚步，正值秋雨绸缪，山林湿润，鞋里跑进了许多石头，又沾染了太多泥土，笨重无比。我会学着父母他们低头，也使劲想挤出几滴泪水，却总被路上的大胖虫吓得仰头盯着天。天是昏暗的，山的顶峰淡淡云雾，不时被沿路的礼炮冲散，落下来一只只红色的降落伞，或是片片断断，钻进泥土，砸到我的身上。小小的那一块土地，却容纳了许多——白色或黄色的菊花，奶奶的安详，以及亲人们的放下。裹上泥土，立下方碑，烧着黄纸，往后的元宵清明，需得多燃一盏灯，多留一束菊花。下山的路大抵是没那么累的，记忆力丢失的部分，我会用想象填补，那是漫山的菊花，秋日的渐冷肃杀了大多花的浓艳与草的青翠，一地深绿上黄白相缀。我在台阶上磨下了靴子上的泥土，从地上捡起了墓前撒下的铜钱。

花瓣那么繁多，悠长的花期过后，花瓣一点一点地落下，扯不尽的瓣落，止不住的相思。哪怕寒风呼啸，哪怕岁月光阴流转，菊花仍在，思念残存。

现在想来，我并不为没有发自内心地流泪而感到愧疚。奶奶面容安详，在一片花海中悄然离去。在奶奶九十多年的人生路途上，经历了两次内战，熬过了抗日的艰苦卓绝，看到过新中国的成立，一路辛勤，终于来到了小康富庶的日子。奶奶和爷爷拉扯大了六个孩子，一个大家庭，本该安享晚年，却执拗地留在破落的山村，守着那个她花了大半辈子搭建起来的房屋。唯独等十五清明时，候着后代们从繁华地归来。十五点灯，我曾数次向她借来打火机，点起给爷爷的花灯。下一次，或者今后的无数次，我需自带着打火机，多点一盏属于她的花灯。

时间总会让菊花满地，我却不住地害怕和逃离。越到大时，我越发体悟这种镂骨铭心的不舍，物是人非的感慨总会在我睹物时侵入我的思想。我放下过奶奶的离去，用一捧菊花送走了她，而思念却年年回归缠绕。好在迄今为止，那场面也只是唯一的记忆，埋藏在深处。

捧一束菊花，寄托对逝者的思念。菊花，寄托着我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重重菊瓣，似我的思念，层层叠叠。菊悼哀思，又是一年菊时，眼前的菊花开得灿烂，天边的思念更加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