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遇见猫，是在夜晚的一条小道上。

“走夜路”这件事，自带一种让人提起警惕心的“氛围感”，独自一人时难免感到孤独恐慌，结伴相行时又会疑神气氛紧张。某次，我们一行人踱步在校园北区边上的小巷里，从头顶吹过的呼呼风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衬得夜晚更有些诡谲。在我们故作自如地前进的时候，不知是谁发现了一只猫“立”在前方的路上。

那猫的皮毛在棕黄光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暗淡。它把尾巴高高翘起，一只前脚半抬着，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就这样僵立在道路正中。它和它背后那条长长的影子一起无声地将道路截断。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直到其中一人小声惊叹：“那……是不是有一条蛇？”

蛇，那儿确实有一条蛇。蛇伏在地上，抬着脑袋，正对着猫爪。我们也“立”在那儿了，只不过是“呆呆地”。那只约莫是狸花的猫迅速又散漫地将那条蛇一遍又一遍地抽回去、抓回来，灵巧无比，像是在玩弄自己的夜宵。我们一行人怀着敬畏而好奇的心情观望了一会儿它的游戏，就默默地绕路离开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目睹”猫的游戏了，事实上，我对猫的第一印象，就来自它们的游戏。只是那只给予我初印象的猫，它的玩具好像是我。

大概两岁的时候，我还处在一个吃饭需要奶奶哄着喂的年纪。每天中午，我的固定就餐地点是家门口和楼梯走廊间的平台。那儿空间挺大，主要是通透，阳光将整个楼梯间填得满满的。每次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时，总是有一只橘色的大猫在我身边晃荡。许是出于好奇吧？它总是晃着那根毛茸茸的、翘得高高的大尾巴，绕着我一圈又一圈地走，有时贴着我将皮毛蹭过我的皮肤，凑上来闻我的味道，有时只是趴在楼梯上盯着我瞧。

奶奶总是吓唬我“不好好吃饭就把饭给猫吃了”。我也曾以为它或许是来蹭饭的，毕竟它总是在饭点出现嘛！但它却从不吃奶奶分给它的饭，最喜欢做的事是将那根大尾巴举到我面前晃，然后在我伸手去抓的时候转身抽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现在想想，或许在它眼里，定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我，也是一个值得逗弄的玩具吧？

我见过许多猫，那些从屋外墙垣窜过去的大都身材矫健，皮毛油光发亮；那些惯于讨巧要食的，往往一个月不见就瘦骨嶙峋。猫的捕猎水平各有不同，怪的是它们统统擅长于我行我素地自娱自乐。某次去录音房办事，我发现对面的办公室安着几扇大落地窗，在窗后面放着三个猫窝，三只白色的长毛猫挨着窗户观察着对面的我们。它们定定地瞄了我们一会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和自己的尾巴较劲。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它们面前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虚影。几个年轻人隔着窗户逗弄它们，但只有其中一只猫昂起脑袋敷衍了他们一小会儿。当时我有点好笑地想：看来这几只猫对这几个常见的人类玩具不感兴趣。

猫的游戏挺多的，大概是在它们眼里可以作为玩具的事物很多。它们玩游戏时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和自然而然的态度。有时你甚至会觉得它们有些喜怒无常，对待一样东西温柔又粗暴。但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猫的游戏其实很好理解，它们只是喜欢一些可以和它们互动的“玩具”，并热衷于追求新鲜的事物，而且往往是自顾自地追求，并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这样想来，我还挺羡慕它们对待游戏的态度。至少猫儿们在专注地尝试自己好奇而渴望的事物，不屈从也不盲从，只在必要的时候，用轻飘飘的眼神敷衍一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