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总显得有些“拥挤”，叮铃当啷的小摆件、成盒的漂亮明信片和便利贴、串在一起的手链……各种置物架被它们填得满满当当，像一辆挤满了乘客的电车。固定的空间里盛了太多，桌上的东西也就只能和没有落脚之处的乘客一样摩肩接踵，似乎只需我轻轻一碰其中的一个，剩下的也能一同倒下，铺满整个桌面。或者不用我刻意“搞破坏”，只需要每次都随手摆弄一下，过不了多久也会变得乱七八糟。

我的妈妈——作为家庭卫生工作毋庸置疑的“总指挥长”，经常一脸嫌弃地问我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书桌收拾干净，把这些“留着干嘛”的“小东西”清理出去腾出点地方来。而我时常是把它们重新放好，横排成行竖排成列，规整倒是规整了些，不过东西是不会少的——哪天我说不定还会又带回来一堆小玩意儿放上去。

这些物什的作用，若是问我，我也列不出看起来严谨有说服力的要点来说明，但又不舍，或者说不愿意让它们现在所占据的地方空旷起来，让我熟悉的个人空间变成太过干净清爽而显得没有我个人痕迹的模样。譬如我书桌正对着的照片墙，以前喜欢随手拍，好朋友、月亮、小猫小狗、花花草草，全都被我“咔擦”一下拍下来上了墙。最开始也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堆积的照片越来越多，我便更加上心，特意搜罗了照片墙的制作教程，对着别人分享的图文仔仔细细地加以实践——毡板上五颜六色的回形针一别，再搜罗些小装饰物一起挂上去，满满当当，看起来很让人舒心。

但我不是常有闲暇的时光来专门欣赏自己的照片墙，也不会经常性地离开熟悉的环境，让我有“追忆”的情感需求。严格来说，墙面摆在这里，装饰性的作用大于实际用途，但它作为凝固了的时光存在，本身就鲜明地具有特定时段的烙印。如果我需要鲜明的色彩重绘灰暗的心情，我就能回看童年时有各种气球的色彩斑斓的照片；如果我需要片刻的宁静，我就能回看摄下来的平静无澜的湖面。不同的相片能分别在我不同的时期给予我所需要的即时反馈，让我有机会从偶尔阴沉、时常喧哗的现实中短暂地抽离出来，然后做一会自己。

我不大有恒心，连带着记性也称不上好，从前养起花草来总是头几天细心照料，一周之后，这“事业”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还被我抛诸脑后。所以我思来想去，挑了以坚强著名的它：这个被放在书桌深处、好养活的小刺球——仙人掌。其实，只养一盆绿植也做不到“吸氧”“改善空气质量”，但我就爱盯着它小小的绿色发呆：“会不会开花？什么时候开？开的什么花？”每次看着它时，脑袋里所冒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好像也变成了升空的泡泡，带走了我的烦心事儿。当然，我偶尔还会带它出去“散步”——别人遛狗我遛仙人球，也算是给自己找借口“gap”一下，出去透气。这个我难得照料好了的小盆栽，也让我多了份记挂，什么时候该搬它出去晒太阳？究竟隔多久浇水？上次浇水是什么时间？这些小问题让我的思绪短暂忙碌起来，有需要照顾的小生命、有可以苦恼的小问题，也算生活的真实与鲜活之处。

说到这儿，不能忘记了我那些看起来最为“美丽废物”的明信片、周边和小摆件——它们创造不了别的价值，只是作为我的“个人喜好”——我喜欢的风景、花草、文娱IP具象化在我眼前，让这方寸之地从单纯的空间变成我个人的小小基地，那些远在天涯的景色、荧幕上喜欢的角色，都被安放在这里。只需要往熟悉的位置瞧上一眼，我就能“充电”完毕，开始接下来的工作。我从它们身上汲取属于“热爱”的力量，就像小时候大人哄着我，只要上完这节兴趣班就可以吃糖一样，给生活一点“盼头”，也给自己一些动力，继续向前走。

就此而言，价值并不都是可以量化的收益，也并不代表着“变现”，有些东西的价值是润物细无声的，藏在生活的角落里。甚至对于我来说，事物并不一定都要评出个实际用途来，它们本身就是组成生活的小小组件，“无用”也无伤大雅——因为生活不仅仅是生存，需要一些事物静静伫立。我们往往太过注意于物的实用性，并将其作为评价需要与否的主要参考，但倘若所有事物都被要求创造自己的“KPI”，我们也会失去追求精神之美与丰盈的能力。一个充实的灵魂，它的重量不仅仅在于怀揣多少“有用”的资源，更在于它为那些“无用”但美丽的事物留下的位置。有一寸空间摆放属于自己的“无用之物”，恰恰是为自己构筑精神巢穴——在这里，我不需要为大人世界的成长话题而烦恼，也不需要为“我究竟能否成功”而焦虑，不必纠结是否会浪费精力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从而导致错过些什么。我可以做回那个最纯粹的小孩，静静欣赏这些“无用”的宝贝，做精神花园的守卫者，保持那份对生活细微的热爱与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