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和别人聊起我的中学生活,那段时光总是有些后知后觉的珍贵之处。有时候我聊着聊着,就会猛然想起当时我的身边原来还有一个这样的人,我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们当初关系这——么好啊!那后来呢?”几乎每个听完我“侃侃而谈”的人都会这么问。然而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我们总是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开始鲜少见面,也不怎么联络。我不想承认我与许多朋友之间只存在着阶段性的友谊,恍然间,那年那月当初与许多朋友的同行,如今看来的确只是漫长生命中的擦肩,人与人的联结也总是时而热烈时而平淡,总让人提心吊胆这段情谊是否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矛盾,只是时间让我们渐行渐远。
我曾经也很用力地想挽回一些若即若离的人际关系。我与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一起考进了武汉的大学,我们离得非常近,在大学第一年,我们只见了一次,第二年则见了两次——三次见面都是我主动提出的。旧日同窗的会面还算美好,但是我们之间除了叙旧之外好像没什么了。我喜欢文学,她没兴趣;她喜欢机械,我听不懂。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竟变得如此不同频,还是说我们之间原先太有的聊了,以至于现在的我不太适应这种沉默的分歧。但即使如此,我还在努力,努力地和她聊天、主动地创造话题,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增进联络。然而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放弃了。那些情感上头、间歇性发作的行为、那一次次期望落实的伤感逐渐让我明白,友谊这件事情强求不得,爱一个人要用心,而不是用力。
对于记性太好的人来说,时间是最好的朋友,而自己则是最大的敌人。我经常地回想着轰轰烈烈的过去,并拿它与如同“死水微澜”的当下作比较。过去的时光对我而言十分珍贵,珍贵到我在经历它的时候就预感到这样的情景不会再出现,预感到当时的我们不会再如此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但进入大学以来,即使我遇见了新的朋友,这样的感受却再也没有过。因此,我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怀念某位朋友,还是在回味置身于某种氛围中的微妙感受——那种满足的、兴奋的、坚定的、踏实的感受。或许多半是后者吧。因此,当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时,我就不会再因为和朋友分离而感到过度的怅然若失,我也逐渐学会了像告别童年的玩偶一样,和那些只能在一段人生节点上陪伴我的朋友说“再见”。更何况,我们并没有真的走散,只不过彼此的生活重心发生了转移。
虽然熟悉的过往早已变成过去式,如今我与那些“阶段性的朋友们”好像不能做彼此的搭子,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彼此之间没有了共同的话题,连观念都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分歧……但我们主动或偶然与任何人发生的联结、共同经历的任何事情都塑造了如今的“我”,我接收到的来自朋友的每一份情感、受到过的每一种赞美都让我坚信:我是一个能够创造美好的人。而被我铭记的每一个过往、被我珍视的每一份友谊都让我看到我是一个能够发现美好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支撑着我坦然而满怀感激地面对告别,让我在与新的机会相遇时满怀希望的去拥抱、去感受。
我永远感激在我的每个生命阶段中出现的、给予我近乎无条件帮助与扶持的朋友,我也逐渐明白并不只是发生过轰轰烈烈的故事、永远的互相陪伴才算得上友谊。与“阶段性朋友”的迫近、相交与相离已经构成的我认知中“分别”的充分条件,与他们的并肩与交手教会了我感恩过去,活在当下,不惧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