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呈古铜色泽,叶片的筋脉如老人手背纹路般峥嵘——一株枯荷,孑然如鹤。抬头望去,我见得,满塘萍碎。
远处传来昆曲声,经水波润色,愈发清越悠扬。塘上石板如曲声错落有致,步移景异,留听阁静立池畔,在时光流转中,等待一位位知音。我倚窗而立,静静感受——满目绿意在祥云纹理的玻璃上流转。一扇窗,便框住了四百年的春秋。
始建于明正德年间的拙政园留听阁,是一座泊着时间的渡口。墨痕如雷,笔锋如骨,文人墨客在此停驻,他们与今日的我一般,倚窗静立。他们将失意、豁达、豪放、禅意镌刻在榫卯之中。时光在老建筑里悄然流逝,每次与它们相遇,都像是做了一场历史的梦——在这座亭阁里,恍惚间便与历史悄然对望,只觉檐角的风也带着旧时的平仄。
“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蓦然回首,檐角的细风尚在低语,眼底的墨痕未干,却已浸入另一重时光铺就的梦境。时光化作桂中路凌云之木的婆娑叶响,在风中续写着未尽的诗篇。漫步桂中路上,每一步都似踏在时光的絮语里;亭亭如盖的合抱之木掩映着它们身后的青砖黛瓦、飞檐斗拱——华师1号楼。百廿华师,琉璃瓦的大屋顶见证着一届届学子在此定格锦瑟华年。1号楼门前的青石阶的棱角已被时光抚平,踏足其上,似乎仍能触碰到校友们教育强国之志、扎根四方之心。
丘吉尔说:“我们塑造了建筑,然后建筑塑造了我们”,老建筑容纳着历史的沧桑,并默默参与着造访者的气度与心性。窗外的雨丝从起初的清脆变得细密,织成一张无边无沿的轻纱。雨点落在宽大而卷曲的残荷上,淅淅沥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建造者用李商隐的诗赋予这座亭阁以名字,更注之以灵魂。同时,阁内松竹梅鹤的木雕纹样与窗外雨荷清韵呼应,伴之以昆曲,让每一位造访者都续写着历史的雅韵。我们或观荷,或听雨,或凝视,或聆听——自此多了一份平和,多了一份禅趣。
暮色初合,雨收云散,我悄然步出留听阁,看廊下最后一缕天光斜斜掠过檐角,轻抚着枯荷——枯荷虽枯,但枝干铮铮,伴之斜风细雨,似古琴余韵,弹奏着气韵与风骨。就像老建筑,隐士一般屹立在布满蛛网的时间罅隙。却总以空间与声音的密语、历史与生命的光辉,将人的心境悄然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