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作者:王佳尧编辑:杜玉宇
发布日期 2024-03-30 20:09:22

“你是哪里的人?”

“我?我是南阳油田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南阳油田应运而生。作为中国内陆地区最大的稠油油田之一,它承载着天南海北一代人的梦想、希望与生活。

我们自职工医院诞生,成长于油田职工学校的环境,自幼便只熟悉普通话的韵律,而对当地的方言却一无所知。油田生活区建有自己的文化宫、学校、医院等,像一片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这几乎是我们所有油田孩子提起家乡时最深刻的印象。

小区建筑的设计几乎是同一张图纸设计出来的,分别以山名命名,于是涌现出了泰山区、黄山区、嵩山区等有趣的小区名称。精蜡厂,炼油厂,采油一厂二厂,录井公司,测井单位,勘探局……这些在我们小时候就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田地里的抽油机,家里人也叫它“磕头机”。小时候,我很喜欢爬到楼下的小花坛上,踮着脚尖,视线就能越过家属院的围墙,看到外面田地里的磕头机。那时候的磕头机往往都是红或橙的鲜亮的颜色。在清晨的雾里,红色的磕头机若隐若现,日复一日地、欢欣鼓舞地上下运作,好像鲜活的生命,钻探的声音是它为自己加油的呐喊。那时,油田的氛围也和磕头机一样,朝气蓬勃、红红火火。

遗憾的是,随着石油储量的减少,这片曾被誉为“国家能源心脏”的土地,也逐渐从繁荣走向沉寂了。

半个世纪的开采,使得油田的主力探区资源探明率已达到高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前往新疆、内蒙。爸爸也去了,他说那里的油更多,活更多。油田的磕头机越来越少了,田地里盖起了新的小区和工厂,也开了很多漂亮的精品店、奶茶店、步行商业街。我们深埋在堆着一摞摞参考书的桌椅间,忙碌在永远密密麻麻的黑板上、挤挤攘攘的走廊里。骑车上下学,偶尔路过一台磕头机,也是匆匆一眼,只觉得它的颜色不那么亮了,空旷的田野只有那么零星几个,孤寂而固执。我再没听到过它说话,那如同时代脉搏一样轰鸣的钻探声,如今也只能在记忆中回响了。

后来,我们考上了大学,也离开了油田,去到了天南海北。每次放假回去,我们总说,油田“落寞”了。儿童公园关掉了,油田影剧院再没开门,漂亮的翠湖公园草地发黄、湖水干了。之前总觉得干净整洁的街道和大城市相比显得如此脏乱。我也再没想起过磕头机,没想起过田地里那孤寂的沉默。

今年春节和父母回油田过年,我和几个高中同学难得一聚,我们去到野地里,像七八岁的孩子,裹着笨重的羽绒服打雪仗。蓦然一瞥,我竟然发现了远处的一台磕头机。它已经不再动了,身上是锈迹斑斑的棕灰色。一大片广阔的野地里,它岿然屹立,大的突兀,又和这土地莫名的契合,仿佛在告诉我它本属于这里。

“看什么呢?快过来。”朋友朝我招招手,随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磕头机,又嘟囔了几句:“油田都没油了,还叫什么油田,还有谁愿意待在这儿……”

我良久没有说话。在我童年的梦境里,它身上的红色的油漆崭新发亮,它永远在一上一下地辛勤运作着。

临走时,我听见了它说:“看呀!”

我听见了它说:“走啦?”

我听见了它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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