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风
作者:洪臻祎编辑:王丽婧
发布日期 2023-04-15 15:23:51

我钻入昏黄旷野的地窖中,穿过层层叠叠的木头货架,泥塑小人倚在瓦罐边上,红色的腮红搭着麦秆做的头发。我抬头看向那窄小洞窟上漏出的微光,用双臂撑开泥土压实的板门。

金阳倾入,微风抚伴。我从湿润的草地下冲出,暖风托起我沉重的躯体,轻飘飘地撑起我的灵魂。我翻了个身,枕着柔软的风,俯瞰辽阔的大地——身下是绵延的青绿,远处是繁茂的墨绿,宽阔的大河奔涌而去,天空尽头被金色的阳光晕染出明亮的白,虚虚实实地笼罩在河流的末端……

那阳光好像有些过于强烈了,于是我眯起眼睛,看见了卧室乳白色的天花板。

啊……我应该晚点醒的。

我再一次眷念而困惑地想:怎么又想起这个梦了呢?

偷风

偷风榕树下,盘桓青石狭。

当七岁的我第一次用双手攀上一棵大树,坐上它结实强壮的枝干,在午后茂密而安静的树冠下,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喧哗从树叶中涌来,我看见细细碎碎的阳光散落在棕褐色的树皮上,我被榕树温柔的气息环抱,四面八方的微风浮动在发黄的阳光里,被我偷去一缕攥在手心。

那榕树称得上“庞大”,树干下半截被深埋在人工筑的土台里,露在地表的是它顶端的三大枝干。树下是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地面上铺着青褐色的石砖,只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下棋。我掌心里的风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细微地、“呜呜”地鸣叫着,震荡着榕树垂落的气根。

于是我像一个小偷一样,悄悄地、轻轻地,捏着那缕风逃离了榕树。

揽风

忘尽苍山水,回揽半怀风。

大概十岁出头的时候,我和家人一起去体验了漂流。我们坐着小筏,在两山逼夹的溪流中顺势而下——水花飞溅,泉声跳跃,风从我的衣袖口灌入,从我的衣领倾泻而出。我在起伏的水流中被风裹挟,狭壁上的青植只微微发出一点“梭梭”声,圆润的石头合宜地推荡着木筏,狰狞的尖岩在高处耸立,四合的倒壁外隐隐漏出锃亮的天空,而山壁向内收缩着,像是要将我生生挤出它的甬道。

但我被不断巡回的风护在河道中央,像是揽住风温柔的臂膀。

枕风

一席清梦压发梢,独舟朦尘枕风潮。

海风将我从母亲的身体中托出,溪流淌过我整个童年,直到江风吹过我的青春。

我在海边狂奔,金色的夕阳泼洒在我的影子上,透明的风卷起海沙和浪,光和雾融化在遥远的模糊的触手可及的云端边缘,稀释了夏天。

我的过去被风呼呼地刮过。初中时的一场台风,掀翻了高层宿舍铝合板的吊顶,吹破了体育馆四面顶天的玻璃,刮倒了还未扎根的凤凰树。风留下一地狼藉,我被学校送回家中,父母留我一人独处,他们都去一线和风对抗了。我枕着窗外一夜未绝的风声,自己在家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第二天,在蒙蒙的晨光中,我看见阳台上的一地晶莹——不死心的风啊,它从没有关紧的窗户中长驱直入,摔破了家中最大的那个玻璃花瓶。

我的过去被风轻轻地拂过。高中时上网课,我被“囚困”在小小的屋子里,在繁忙工作日的上午,窗外有时都静得令人发慌。我在网课的间隙里只听见小鸟偶尔的叽叽喳喳声,但风的鼓动却连绵不断,卷起细细密密的沙沙声。我打开卧室的窗子,于是它们涌进来,撞响了悬挂多年的风铃。灰尘悬浮在风里,折射出散漫的黄金,风声和鸣叫声缠缠绵绵,扶住伸着懒腰的我,枕在我因低头写字而疲惫的颈后。


我钻入昏黄旷野的地窖中,泥塑小人歪着脸冲我微笑,腐朽的木架,光滑而釉质的木雕,瓦罐倒在盖着木板的井口下……风自始至终萦绕着我,从我的童年穿过,从我的青春拂过,从一幅幅过去的风景涌来,灌入现在的梦。风是灵感,也是自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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