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计算机教室做了个梦。

信息教室窗帘拉上了，进入一个灰暗的记忆般的空间。电脑一共48台，47台死了机，变成一堆蓝莹莹的尸体。还有一台，是在开机页面，一排排空白文档静静躺在空旷的绿茵草原上，像一堆绵羊；落在蓝天上的，就像一群纸鸽子。鼠标自己动了起来，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弹出一堆相片。

幼儿园的滑滑梯，一个小男孩画着舞台妆，站在红黄相间的站台上比了个耶。

教学楼，蓝色的玻璃，灰白的墙，生锈的铁护栏。隔着牢笼一般的铁护栏，一群鸟飞了过去。分不清是关住了鸟，还是关住了我。

动物园，记忆中长了毛的阳光，像吃树叶的大狮子。在柏油马路上走着，烈日灼灼，常能闻到一股沥青胶漆被烤糊的味道，夏天，柏油马路像一只黑狗，哈哈吐着舌头，软趴趴地冒着热气。这让我想起菜市场，麻鸡裹住沥青，变成一个黑气球，黄鸡爪从脐中伸出来。女人把鸡剥出来的时候，变得像月亮一样白。

两元店，板栗一样爆炸的促销标语。芭比娃娃金粉闪闪、绫罗缠身，像大蒜一样挂在铁丝网上。橡皮筋、发圈，像白鲸吐出的泡泡圈。铁质的耳环戒指，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玻璃，是小学女生的梦。

出现了一个男生，穿着红上衣蓝色牛仔裤，在电玩城里打电动。我盯着桌台上剩下的半杯香芋味奶茶。他说，我要去上课了，就把捕鱼达人剩下的游戏币给了我。

他是谁呢？

“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游戏机里面的鲨鱼突然开了口。

我从电脑前醒来。口水汗水流了一桌子。盛夏的武汉炎热无比，我的脸上被电脑键盘压出一格一格的印子，湿乎乎，黏哒哒，像青春期。

“你可以回到过去，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窗外的樟树梧桐长得正是炽烈，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机房，像把教室泡进风油精里。

下课铃响了。我该走了，下一波孩子要来上课了。我走出房间，看到远处在走廊里玩闹的学生们。

这是我记忆中泡泡珠一般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