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之声

作者:吕雨馨 编辑:曾楚航 发布日期: 2024-03-05

“家乡”总是文学的盛大母题,在我描绘属于我自己的家乡图景之前,脑海里已然被植入无数名家名作的刻画。取之不尽的家乡意象也让我不曾搭建自己的思念,家人的爱让我哪怕远行也能轻易回程,不必怀揣“异乡人”身份飘摇伶仃。而这个冬天,相聚和别离让家乡的面孔重新清晰起来,家乡之声不再低沉,而是高亢地叫嚣着宣示“存在”。

乡音是家乡之声的背景音,这点毋庸置疑。管谁来,不问是否走南闯北是否功绩卓然,点头坐定也都是一声声亲切——我们拖着相同的尾音,在熟悉的地方断句吞字,一来一回中声音越来越大。哪怕在工作学习中习得再多标准,乡音方言还是跟本能一样,在你我之间流转自如,在原地升腾起热络。

“啪啪啪啪……”鞭炮成为春节之唤,热闹之声响彻与家乡有关的记忆。团圆之际年长者要在门前正式地炸开凄冷的寒,待烟雾退散后留下洋洋洒洒的红,我们便热热闹闹地围坐在火炉旁,紧挨着彼此笑笑闹闹,被远处和耳边的嘈杂包围。炭火偶尔炸出一些噼啪伴奏着琐碎的对话,烧黑的花生壳果然又来了一声闷响,再加几人围个大圈,又抬高了整个房间的分贝。火钳的敲击声、木椅的拖拉声,连同着有节奏的嗑瓜子声都如此清晰,而电视播放着的新闻旧节目和对街放的烟花声一起,在爷爷缓慢又一步一拖的脚步声渐强渐近中被“叫停”,年夜饭时间到,是时候一起聆听杯盏之声了。

家乡的召唤,是借着告别来相聚。家族里有长辈离世,按照习俗无论远近的血脉亲戚都要趁大年初三到家吊唁,亲戚们也因此来得格外齐。小院的鞭炮响了又响,屋内的对话轮了又轮。辞旧迎新的吊唁了去了很多怅然,不够熟悉的亲戚之间相互介绍,互相提示着记忆。跟长辈介绍新生的孩童,跟彼此交待生活的变动,跟孩子复述要叫的亲长,然后所有人都注目新生,一同咿呀。爆竹声推着人聚坐在了一起,又催着人面贴面地对话。婚嫁如何、添丁与否,这些话题却是在面对“死亡”时做出的回音。借着生老病死相聚的人们三言两语间全是人生大事,逃不开叮咛,却也多少知道他们是用此方式表达关怀。原来这就是家乡和亲人,碎碎念,岁岁都念。

我曾想:“人在一年之内到底要长大多少次啊?”——生日时要提一岁长,度过日历上最后一日要表达一年完毕,还要“扎着堆”叫叫闹闹地守岁完毕再长大一次。从前的我,只当这些一次又一次的仪式是强加意义的自我感动,而当我真的长大到需要认真地面对生死,而不仅仅只是单纯地去拥有和理所当然地享受被爱时,才开始明白这些仪式是关乎自我成长的,更是链接家庭的,牵挂和责任告诉我,在不断的奔波和启程之后,始终需要回头看故乡、见亲友、观自我。

过年这场盛宴,用盛大召唤我们回到家乡,再用这样那样的声音反复提示着我们“从哪来到哪去”。一年又一年,我们总是怀着新身份以“回”的方式到家乡,鞭炮声烟花声不绝,乡音不改,亲人的唠叨叮咛也再熟悉不过,亲戚的盘问交流也如此套路雷同,可岁岁历程不同,经此岁方对那些曾想逃避的刺耳声多了理解。

当爆竹声如此集中地在耳边炸开,当亲戚拥挤着吊唁又离开,当同辈同龄人也开始代表家庭,当爷爷奶奶“啊?啊?啊?”地一遍遍示意听不见回答时,我终于意识到,该我大声、再大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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