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垣

作者:郑鹏昆 编辑:曾楚航 发布日期: 2024-09-22

这是一道壁垣,不高不低,隔着城与村,村这头朴素地叫它墙,城那头唤它为栏。

村子是早些年规划落下的,早到忘了是多早,村里人很小时候就记得是这个村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村子。青灰色的凝土,粘连着或高或低的砖瓦壁,弯弯绕绕砌成了巷,巷子相互交错便成了村。村里的住户不多,隔得也不远,一户户的就守在周围自己那小小的片大土地上种点儿勉强支撑生活的吃食,有其他需要的,等到外村的人一来,村口那儿常常自发形成了集市,逢个周几,也像模像样地赶起了集。集市旁边有个低洼地,连接着村里人自家的土地,不会儿就流着水,那旮沓地儿湿润润的,经常有青蛙蚂蚱啥的,一群小屁孩跟着爹妈借着赶集的由头,常常聚到一块去玩,玩得灰头土脸,衣服也脏乱,累了就一块躺那儿旮沓草地上,望着前面的开阔地,想着待会怎么样才能捱过母亲的毒打。只是有一天,一群工人来了,一队车队来了,叮叮当当地修起了墙,不高不低,刚刚把远望的视线遮挡住,恰恰把爹妈的小土地割了去,他们闹腾着吵回去时,又被爹妈突然买的好吃的堵住了嘴。后来,小屁孩也经常来看着这修墙的工事,驻足看,看着看着,身后的小伙伴少了,墙修完了,也长大了,于是自己也不再来了。

村里人渐渐习惯了这堵墙,除了少了片地,可补足的东西让这份影响微乎其微。村口便常有了扯闲篇的村民,扯了一阵,又渐渐散了,各自在家门口想法子刨了块地,一天天地净倒腾种点啥菜。外村人没来了,据说是整个村都划没了,但又有城里人接续着来卖,村里人总是在饭后庆幸着。

王胖是村里出了名的人物,瘸了条腿,生活现在却过得滋润极了,村里人都知道是他早些年到了墙那头做工,意外受了伤,听说赔了半辈子的钱票子。但现在,他总是拐个杖就往村口那旮沓跑,一条腿撑着,尽力地往墙那边看,看了半天,却是更高的楼完完全全挡住了视线,只得摇摇晃晃地回去。

城市是突然间规划出来的,铁路线连出了这座城,划入了几个村,还有半个村被围在了城里。不到二十年吧,顶多十多年,城市已经很有了城市的样子,交通和信息,样样发达,高楼大厦,钢铁森林都是拔地而起,座座林立。工业的偏重发展污染了环境,快速的繁荣造就了压力,又有些有钱人开始返璞追求起了村子的自然生活,从高楼俯瞰,栏那边总是充满了艳羡。

王芳被儿子从栏那边硬是接了过来,生活正是与小区邻居口口相传的佳话别无二致,她却感觉到浑身压抑,手脚偷不得半日忙,在小区里干起了以前在村里的活计——张罗起了水果摊,儿子由着娘来也不再过问。王芳就坐在摊上,手撑着头向外瞧,奈何高楼之间的间隙过小,怎么也看不见开阔的景色,充斥着银白色的钢筋混凝土。她又想起了儿时的那堵墙,不高不低,视线寻寻觅觅也没找着个出落。

这样的一堵壁垣,不高不低,隔着两处的人行,村这头没想走出墙,城那头倒想回到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