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孙宁导演的全景声自然电影《鹭世界》将于2020年1月1日全国上映，孙宁是我校教育信息技术学院1992级校友，华大在线于2019年12月19日对其进行采访。

华大在线：《鹭世界》讲述的是中国黄河中游湿地生态区一只苍鹭“泽一”的生存故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或者契机让您萌发了要拍这样一部反映自然的电影的想法？

孙宁：一直以来我就特别喜欢自然类的影片。十几年前开始看第一部片子，直到现在，我发现这类电影是自己最喜欢的，所以我一直在为拍这样一个自然纪录片做准备。从看中外的与自然相关的片子，去分析和学习，到真正运用到实践中拍《大天鹅》，我一直在为能拍一个有自己风格的自然纪录片做准备。完成《大天鹅》的拍摄之后，苍鹭就闯进了我的视野。它的耐心，以及一些鸟类本身的特性吸引了我。然后我们就开始一点一点、一天一天的追踪，就这样坚持了五年。中途我们遇到了体力、智力、甚至财力的挑战，尤其是身体素质方面的挑战，放弃的念头也不下十次。故事的等待，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等待的过程其实就像鸟儿准备飞翔的过程，飞翔的一瞬间让人十分激动，但在飞翔之前可能要付出很多常人不知道的辛苦。所幸《鹭世界》还是让我挺满意的。

华大在线：电影角度多元，既有对生命的思考，也有大自然的物竞天择的残酷。您更为看重这部影片所要传达出来的哪些讯息、内涵与价值？

孙宁：我觉得首先是敬畏自然。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多姿多彩的，泽一的故事实际上也是大自然的一个故事。像人类在发展中不断创造的故事一样，大自然的每一个生灵也都有自己的故事。只不过我们人类有时候走得太快，忘了停下来去关注这些生命的故事。而我们有幸走进了自然，发现了泽一。

其次就是敬畏生命。我觉得每一个生命在向着它的梦想前进的时候都要历经苦难、挫折，有时候动物的选择甚至比人类的还要难。人类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这些生命和人类共同构成了整个自然的多样性，构成了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华大在线：您是怎样注意到泽一的母亲，找到泽一的这个故事的？影片中有泽一出生后差点掉下山崖的情景，您在拍摄时是否有顾虑，假如它没有经受住自然的考验或者没有您预想的那么顺利，您会怎么办？

孙宁：在拍摄的过程中，这一家只剩泽一时，我们倒是没想过它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实际上拍摄自然纪录片的吸引力或是挑战也在这里——我们也不知道故事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虽然中途泽一也失踪过，但还好因为我们跟它相处的久，我们能在很多苍鹭之间认出它。我们没有预判故事会往哪里发展，或是到底能不能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们所做的只是等待，是坚持。大自然是公平的，它给我们了很多故事；而我们的用心，让我们发现，也拍到了这些故事。

华大在线：此前，您拍摄的《大天鹅》是以天鹅为主人公的。您是不是对于鸟类尤为钟爱，还是背后有一些故事，让您连续两部纪录片选择鸟类作为主人公？

孙宁：下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这一类题材。我有时候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钟情于鸟类，究竟是哪些机缘让我在第一次和它们接触时就觉得创作应该从这里开始。我想，或是因为小时候热爱自由，或是大学里的人文氛围，让我更有追求思想自由的可能。又或是生活中的挫折带来的压力，让我向往这种自由自在的生命。我也想过，或许我对鸟类的喜欢也可能是来自于一种对梦想的追求。人人都有梦想，梦想可能不太容易实现，但是它总是美好的。我以前觉得鸟类在天空中翱翔的那种状态很酷，但是慢慢地拍鸟，才发现每只鸟都挺不容易。大天鹅的美峡妈妈在培育六个孩子时，付出了很多想象不到的苦难，才能让六个孩子都展翅高飞。泽一第一次离巢飞翔的过程中，与死亡多次擦肩而过，但它最终还是成功了。所以每个人在追梦时，不要羡慕别人，要相信自己也可以。

华大在线：《鹭世界》从筹备到拍照前后历时5年，5年的时光是非常不易的。而最终《鹭世界》能完成拍摄，其实是有一支团队在跟您一起坚守。那么您是怎样把这个团队凝聚起来的呢？

孙宁：《鹭世界》本来计划两到三年完成，但在一点一点地往前走，臻于完美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我后来算了算才知道是五年。这五年不仅对整个团队是个挑战，对导演更是个巨大的挑战。导演在，团队就在；导演撤了，团队就没了。说起来，我们的团队在这个过程中也很辛酸。前后参加《鹭世界》拍摄的有一二十人，但最终留下的也就是凤毛麟角几个人。每次出发前团队都还兵强马壮的，但每一次拍摄完后都会有人退出团队。但其实也不必强求，总有与你志同道合的人能跟你一起坚持下去。

华大在线：您拍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等”，等是漫长而常态化的，那么有没有哪些“等”的过程让您印象深刻？

孙宁：我觉得最大的等实际上还是等成片。这个片子什么时间能出来，究竟能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片子，是这五年的等中最期待的。

我印象最深、等的时间最长的是金眶鸻（《鹭世界》配角之一）的破壳。我们一直想拍它的孩子出生的镜头。我们从没见过鸟儿是怎么破壳的，但算了算预产期觉得有机会拍到，于是我们就在黄河边上扎下了帐篷，等待鸟儿的破壳。夏日的黄河滩非常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算错了预产期，鸟儿十四天后才破壳而出。但当它破壳的瞬间时，我们的兴奋溢于言表。

我觉得等待就是和自己性格中的弱点作斗争，是战胜自己的一个过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致命的弱点，我自己的性格中也有很多软弱或者随性的部分。如果你想拍一部厉害的、让国内外都认可的纪录片，就必须坚持下来。你的知识储备、体力储备以及精神储备都要服务于你的热爱。等待的过程是非常煎熬的，但《鹭世界》的成片也没有让我失望。正是通过这种等待，我发现我对拍摄纪录片的爱不是假的，是真爱。

华大在线：您觉得自己的坚守与华师精神有没有契合或呼应之处？

孙宁：我对母校的这种感情超出了我自己的想象，母校在我心中地位很高，因为这里是梦真正开始的地方。当我收到华师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感觉人生充满了阳光。母校认可了我在暗无天日的高中为高考所进行的努力，这也让我在此后做事的过程中充满了信心。母校为我建立了信心，也让我有勇气去进行《鹭世界》的拍摄。我从没放弃过任何一次能来到华师的机会，就算不是特意拜访老师，只是在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顿时感觉整个人安静下来，忘却所有压力和不快，回到了上学时单纯、懵懂的一种状态。母校有一种动力，或是说养分，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起着重要的作用。

华大在线：您是说当时进入华师读书，树立了自己的信心？

孙宁：对，我觉得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努力，过程非常艰难。最后得到母校的录取通知书时，我感觉人生突然充满阳光，将来有无数种可能。

华大在线：您在拍摄完后首先来到华师进行试映。您当时在影片放映前非常诚恳地希望观影的华师学生能够给影片提建议。其实学生们都不是专业人士，您为什么看重母校的学弟和学妹们的意见和建议？

孙宁：因为他们是观众，我需要学弟学妹们的审美与观影后的感觉。那个阶段，刚好也是向社会征集意见的时候。因为拍摄时间久，我们对影片中的故事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是不确定作品最终在观众面前会呈现怎样的效果。因此我们进行了这样的活动，而当时母校观影的每个人都写了自己的观后感，其中包括一些建议，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100多份。

这部影片不是我的私藏作品，它要走向市场，走向电影院。所以观众的评价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们选择了小学生、大学生与各种专业人士。我们不会固执己见，对于大家共同认为的影片中存在的问题，我们会加以调整。每个人的建议或多或少都会在影片里有所展现，可能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点，而是可能会影响到我在解说词、画面、结构相关的想法。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也非常难熬。但这些合理有效的建议，最终对影片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华大在线：您得知荣获艾美奖以后，自己心里面有怎样的想法？

孙宁：我觉得导演最重要的还是作品，一部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其实我对奖没有什么概念，奖是别人给的，自己对作品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导演留下来的应该是作品，而不是一座奖杯。

华大在线：您在有这次自己从事纪录片拍摄的经历以后，是否有希望中国纪录片在国际上的影响与前景能再进一步的愿景？

孙宁：建国之后，我国生产了3万多部影片，但自然类的纪录片在国际上基本处于空白的状态。而与此同时其他国家自然类影片大量涌入中国，通过商业运作进入中国市场，被中国观众认可，已成为一种常态。我们也需要一个爆款的产品，而不仅仅是评价与膜拜国外大片。

中国导演应该肩负起责任，慢慢地让一部分人去谈论中国的这类影片，这是我的初心，也是我一直坚持拍摄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希望慢慢的有更多导演从事自然纪录片的拍摄，让我们也有更多自己风格的作品，拍出中国故事、加强文化自信。

华大在线：您认为《鹭世界》这部影片里面的中国特色，体现在哪些方面？

孙宁：它是由中国导演拍出的中国故事。由于文化的差异，外国导演是讲不出这样的故事的。我们是在中国的土壤下长大的，我们吸收的养分、表达故事的习惯，都是中国式的。其实自然语言是通用的，国外的人们可以理解，他们会被这个中国故事吸引。

我们还在故事中加入了一些传统文化因素，它触及了我们这几千年的文化对孝顺、母爱，以及其他方面的传承与教育会深深的烙在每个观影者心里，这些东西是我们在创作中间无法离开的，而这些东西就是中国的。

华大在线：您期待在校大学生看了这部影片后有哪些体悟和收获？

孙宁：我觉得大学生应该多关注这类真实自然的影片。这类影片不像快节奏的商业大片，只是在安静的讲一个故事。看电影就像读书，快餐文化读得多了，人心就难以静下来。而这部影片就像一本名著，需要静下心来安静欣赏。一旦爱上了读名著，快餐文化就会离你越来越远。因为名著是用心写出来的东西，认真去欣赏，总会有收获。

华大在线：其实您拍片子这个过程，对于华师学子而言是一个很好的鼓励。为了梦想与热爱的事物去坚持的品质，不管以后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很可贵的。那么您作为华师的校友，对华师学子有哪些寄语？

孙宁：我想对学弟学妹们说，有梦就去追吧。虽然过程可能很艰辛，但是至少有机会触摸到自己的梦想。而触摸的瞬间，你会觉得你的所有经历都是值得的。对于梦想，你触碰到了，或者感知到了，都是一种幸福。有机会还是去努力一把，做一个付出实际行动的追梦人。

我希望学弟学妹们在喜欢的基础上，能尝试着走进影院看一下这部影片，或者做一些影评、推送，支持我这个不容易的师兄。

华大在线：影片中的苍鹭名字是叫泽一，与摄影师同名，是巧合吗？

孙宁：确实是巧合。主人公的名字叫泽一，实际上是这个故事的发生让我们想起了“物竞天择”的道理，毕竟最终这个家庭只有泽一存活了下来。而很巧的是，我们的主摄像的名字也叫泽一，这可能是一种冥冥之中的一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