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县小记
作者:蔡嘉鑫编辑:董娱辰
发布日期 2024-03-06 19:48:05

我站在释迦塔塔基的一端,远远看见塔檐下立着一个黑影。那时,暮色沉沉,天上下起粗盐一样的雪粒子,砸在身上崩崩作响。整个佛宫寺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站在青蓝沉淀的最深处,释迦塔的东北角,被释迦塔轰然碾进历史的烟尘之中。

这座辽代巨塔,寂寂伫立在烟风盐雪之中。数只麻燕飞过,几个行人抬头慢慢走着。我遇到一只长毛白猫,它在黑而冰冷的石碑下静静端坐,旁边摆着它的红食盆。麻燕在巨大的斗拱和牌匾上筑巢,燕子粪斑驳了红墙,模糊了壁画。我坐在释迦塔东边的小亭子里,在黑暗中能依稀辨认释迦塔上高悬的金元匾书。想古人登临时,瞧见一尊大佛在昏暗里浮动的阵阵金光,顺着栈道直到塔顶,整个应州城一目及边。古时的应州城,如果从塔顶望去,应是一片黄灰,空气中也必定是弥漫着煤灰的味道。到了晚上,因为宵禁,只有几点人家星火,黑夜里敲锣打更,钟鼓声也一定是嘶哑而干涩的。如果是元宵中秋,天门大街必定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从释迦塔上俯瞰,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天门大街,宛若一根火柴划亮了应州的暗空。

我走出佛宫寺的大门,冬日的寒风伴着雪粒子刮到脸颊,我才恍惚间发现我是在应县,而不是应州。

应县中学的教学楼已经熄灯,学生们本已放学归家。但有一群学生正与我隔着起雾的玻璃,在对面的舞蹈室彩排舞狮子。鎏金织锦的大狮子头下面是一个小身子,他一个劲儿地抖,看了让人觉得滑稽好玩。临近春节,街边的店早已挂上灯笼,红蓝紫的灯笼彩带都要用最艳最满的饱和度,LED的光带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店家即使打烊了也不曾关掉,就让它兀自在县城无人的夜晚照亮街边一隅。

应县的楼房往往是白瓷砖墙和蓝玻璃窗,白墙一定是裹着灰土的,蓝窗一定是酱着油污和铁锈的。再往前走,就到了应县第二幼儿园。幼儿园有着圆圆的四格蓝玻璃窗,仿佛孩童的眼睛,看向县城之外的远方。只是她早已倒闭,门口堆满垃圾,玻璃窗台底渗下几行黑红的铁锈,印在白墙上,像垂泪。路边的五金店工人还在工作,他们带着冰冷的焊接面罩,蹲在水泥地上“刺刺”锯出星火。这些火星子从齿轮与钢铁的激烈摩擦中蹦出,又被风雪掐灭。白烟中闪出紫火,像细雪的魂灵。火星喷薄而出,一轮接一轮,最终堕在雪地里,消失不见。这时,我脑子里蹦出一句诗,“人生代代无穷已,风雪年年望相似”。也许人和火星雪沫没有区别吧。

我吃完一碗凉皮,准备走了。在汽车站上车的时候,天地已被染成了一体的白色。在这一片茫茫大雪之中,一只麻狗转进街角,不见了。也许狗子也有狗子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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