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间一个冷雨扑面的黄昏，我乘着动车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走出火车，阵阵寒风越过拥挤的人潮席卷而来，寒水一般淹没了我。我裹紧了围巾，沿着湿漉漉的广场向出站口走去。

哥哥已经在路边等我了，坐上车后哥哥告诉我，我们以前的房子因为修路，已经被拆掉了。新的居民楼还在修建阶段，我们只好住在临时租用的房子里。“你回来就好，改天一起去老家那里看看，不过也看不见啥了。”

临时租的房子有些简陋，是十几年前三峡移民迁过来时，由政府统一盖的楼房。原主人已经举家搬到了市区，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租给我们住。回到家里，妈妈和姐姐已经在包饺子了，厨房的后窗还没来得及装上玻璃，北风不停地灌进来。连日阴雨的天气，太阳能没有热水可以用。湿冷的空气却是见缝就钻的。吃完饭我就坐在床上，捂着被子看书，倒也别有一番清净之感。虽然没有空调，但平时天南海北的一家人终于相聚在了一起，内心终究还是暖融融的。

好在临时租的房子离我们以前的老家也只有几里路的光景。几天后，天气稍微晴和了一些，我和哥哥姐姐吃过午饭，就沿着衰草萋萋的河岸向老屋的方向出发了。一路上寒风阵阵，路边高大的白杨树落尽了黄叶，时常有一群寒鸦围绕着树梢盘旋。田野里郁郁葱葱的麦苗，与苍黄的芦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田地也是在这一片。那时，父母都种着稻田，我和哥哥姐姐也要到田里给父母帮忙。还记得我第一次在水渠里看到一条曲曲折折的水蛇，而误以为那是一条大鱼的情景，也还记得我和哥哥被家里的大水牛追得仓皇而逃的狼狈画面。

前方的那片大树林，我又是多么熟悉啊。很小的时候，大树林还是一片广阔而密集的杉树林，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树林里阴暗的光线、丛生的杂草和发出怪叫声的鸟群大大增加了大树林的神秘色彩。我总是把它想象成《格林童话》中阴森可怖的原始森林，渴望去探险又觉得悚惧不安，不知道树林里会不会有神秘的城堡和作恶的巫婆呢？

进入少年，应该是小学到初中的时候吧，杉树被放倒了，又种上了白杨树林。连成一片的白杨树疏疏朗朗，我也长大了，不再有那么多新奇的幻想，也不可能再无忧无虑地玩耍了，我要每天沿着树林后的大河滩放牛。童年时的小伙伴早已经风流云散，经常带着我挖荠菜的姐姐也辍学打工了。只有我这个逐渐进入青春期的男孩还牵着黄牛来到这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午后，偶尔也带着几本能在镇上能买到的文学书籍。那时我已经不喜欢每天与树林、草地为伴，我想看更多书和影视剧，渴望能考进市里的高中，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放牛娃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因为读书求学，我真的走远了。不仅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读了大学，现在已经读到研究生了。那些我曾经想过的、没想过的也都慢慢经历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我从来没有认真地回望过去。此刻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为什么我并没有曾经想象的成就感呢？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向前奔跑，却忘记了我来时的路吗？老屋，我今天回来了，你可愿意再接纳我吗？

我曾经上学的大路，现在成了小路。倒是河对岸曾经的小路，因为政府招商引资——科技产业园和家具城的建成而修成了大路。走在坚实的路面上，我不禁感慨万千。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啊。就是在这条路上来回地走动中，我告别了童年与少年时光，成为了现在的知识分子。啊，农村的孩子，就像河畔青青的野草，汲取最少的养分，却开出那么美丽、那么纯洁的花朵。

回学校的路上，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我的内心却感到无比的温暖。就像一滴水珠能折射出七彩的阳光，这次寒假回乡之行，让我从家乡的变化中实实在在地看到了我国正在腾飞的复兴之路。不是宏观的经济总量，而是一个个农村孩子实现了读书之梦，是每一个父老乡亲焕发出的由衷笑颜，是每家每户欣欣向荣的生活气息。

是的，就像我以前是一个羸弱的放牛娃一样，我的家乡，我们的祖国都曾经历过艰难的起步阶段。我的老屋，已经成为了过去。但往事并不如烟，所有的过往都成为了我们美好的依恋，鞭策着我们、我们的民族、我们的祖国，在梦想的指引下不断地追求、不断地前进。

（作者为文学院2017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