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说:“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这份来自命运的礼物,叫作高敏感。
从小到大,我的思想天马行空,拥有丰富而鲜活的情感,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始终保持着热情与好奇,还总是能通过别人细枝末节的行为瞬间体察到背后隐藏的情绪,他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下意识的动作,亦或是说话的语气,都能让我在心中反复品味良久。
我好像总是能发现别人不在意的东西并为之困扰。
敏锐的洞察力时常让我感到格格不入,也让我在人际交往方面遭受过不少伤害,我因此经常陷入精神内耗,比如最好的朋友因为受不了我的性格而绝交。
而当我苦恼地向他人倾诉时,大多数情况下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你之所以这么难受,就是因为想太多了,放宽心。”
“啊?Ta不是这个意思吧,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们都不会这样呀。玻璃心、矫情……”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不去胡思乱想,但完全是徒劳无效的。我无法控制与生俱来的、过分敏锐的觉察力,感官同时放大了我对欢愉和痛苦的感受。敏感在我眼中变成了贬义词,是脆弱的、异类的、无用的象征。我只能像蚕蛹一样用力包裹蜷缩着自身,在外壳贴上“开朗”“活泼”的标签,在人际交往中受伤时独自默默舔舐伤口,书籍和学习才是我温暖的茧房。
高三时,在B站搜索学习视频的我偶然刷到一条情绪科普视频,才知道到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群体——高敏感人群(HSP),他们在人群中占比约15%~20%,在信息处理方面异于常人,直觉敏锐,能感受到他人无感的细微之处,也因此拥有更丰富的多彩精神世界……
这说的不就是我么?听着视频娓娓道来的科普,我不禁产生这样的想法,迫切地想要找到“同类”,浏览了许多“高敏感人群自救指南”科普视频,而这些视频不约而同地传达这样的观点:高敏感是一种天赋。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试着接受。我尝试按照视频中的指引与敏感的自己和解,在人际交往中正视自己的性格特点——长期被误解贬低的“敏感”,过程当然缓慢而痛苦。在日记中,我这样写道:
这个世界在转的吧
我是一百个人类中的一个幸运儿
她是苦闷的吧她是悲惨的吧
她跛脚走了好多的路
她拖着身躯爬行的吧
一百个人类在呼吸
可空气和肺也许关系不好
我幸运地活着
苦闷悲惨伤痛没有杀死我
它杀死了谁吗
没有让我的生活变的更好或更坏
我是一百个人类中的一个幸运儿
值得幸运
现在的我依然是与外表不相符的、拥有敏感忧郁内心的,但我并不为表里不一的别扭性格感到苦恼或歉疚;我依然是爱做白日梦的理想主义者,对现实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感受到与理想的落差时能够坦然接受,不再为此痛苦。
我有一双发现世界美的眼睛,冬天烤到滋滋冒油的烤肠和热乎乎的烤红薯、夏天排队好久终于拿到冰淇淋的时候穿透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的阳光、秋天偶然发现的形状颜色完美的落叶、春天一簇一簇的随风飘动的小花……都让我感到幸福。
有些人因为舞台的灯光闪耀而高兴,而我却因为恰好能发现爆米花是我喜欢的焦糖味而雀跃。我很骄傲自己可以感受到高敏感所给予我的意义,这些无数的小意义叠加起来,就是我所追求的存在。因为高敏感,我拥有更加热切鲜活的心脏、善于捕捉万物的眼睛。我感慨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叹息于生命一场,来去匆匆,虽偶有碰壁受伤,但我学会了和解,懂得了悦纳。
与其蜷圈身体,把刺扎向自己,不如舒展身躯,拥抱广袤世界。
这份命运礼物的价格,我终于懂得了它的意义,并能够支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