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南京
作者:肖遥编辑:张野溪
发布日期 2018-09-01 16:41:44

在学校上完小学期后,便收拾起行李直奔南京,为的是和闺蜜的一个约定:先结课的人到对方所在的城市去玩儿。其实,说是约定也不尽然——最初只是口上玩笑的浮想联翩,但在日常琐屑的焦躁和期末阴云的压力下,竟也渐渐变成了一道可以依凭着支撑下去的精神寄托,其间分量比正式的约定还来得沉重。紧跟着,假想“落地”而成现实便顺理成章,倒好像不成行才是奇怪的事。简而言之,我来南京与其说是旅游,不如说践约的意思更重些——至少站在出站口前,我是这样打算。

走出站台,晃眼的阳光裹挟着炽热气息扑面而来,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被这切切实实的温度吓了一跳。早听闻南京与武汉并称为“四大火炉城市”,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走过路边小摊,油气和着热气蒸腾起来,背后的摊主面孔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形变。尽管举着太阳伞,这样的天气也几乎使人丧失思考意识,一旦集中精神,汗水爬过肌肤的感觉便被十倍百倍地放大,滞重地把头发黏成几缕。

所幸南京多树,步入一条宽阔的主干道后,道两旁满栽的法国梧桐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炎热。大概最初栽种之后又添了好几批补种,树的规模并非一致,但参差错落并不影响美观,和路边大大小小的建筑相映,也别添一分趣味。树干挺直枝叶旁逸,遮天蔽日的气势与枝干上脱落的大块树皮同样给人深刻印象。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郁郁葱葱的桂中路,道旁树皮零星可见,树上蝉鸣阵阵传入耳鼓——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对于南京的第一印象,是久别重逢的亲切。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秉持着“昼伏夜出”的原则,总在傍晚出门。不赶时间,随意乱走,却也把南京大大小小的美食和风物体验了个遍。都说南京人爱鸭,把南京的好吃的全摆出来,大致也是个“满鸭全席”:鸭血粉丝汤、章云板鸭、盐水鸭、鸭油烧饼、鸭五件……而除了唇齿间扎实感受到的美味,南京人对于鸭子的态度也实在令人感动。板鸭肥而不腻,鸭肉柔韧有嚼劲,别有一股原始纯粹的鸭肉香味。盐水鸭亦不负特产之誉,冷热皆宜,清冽咸味下包着一股隐隐绰绰的鲜甜。鸭血粉丝宾主齐全,鸭血柔嫩,鸭肠鸭肫鸭肝以大手笔下得十足,乳白的汤汁浓郁适口。说来也怪,我在别处也吃过不少鸭子,却都不如南京的鸭子好吃,这里的鸭肉里仿佛融入了某种念力。

曾听说日本有豆沙店在煮红豆时有一则百试百灵的秘法:豆沙在锅里“咕嘟”的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师傅不做任何干预,只拿着勺子在一旁祈祷“变得好吃吧”,成品就果然相当好吃——据说这是因为豆子的意志为豆沙增添了灵魂。我不敢妄自揣测鸭子的心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南京的鸭子心甘情愿献身满足饥饿的胃,在我看来,南京鸭子之所以绝艳的原因或许十分简单:天下任何事物都逃不过“精”、“专”二字。精益求精的技艺配方和对鸭子的诚恳态度就是传家秘诀。所以每当鸭子在窗口中递出,店员絮絮地嘱咐一句“别忘了蘸上葱油”时,我知道,他对自家的手艺是绝对自信的,所以才有这样的气度,平淡、冲和、雍容。

南京夫子庙久负盛名,对于这座久负盛名的地标,我们亦是在夜里造访。褪去白天燥热的夫子庙在夜色中看起来更加温柔,夜风徐徐送来江边水汽,清爽宜人得很。跟着人流走到河边,秦淮河上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点起的红彤彤灯笼,水面上泛起的波纹把墨色混合着大红一同掰开又揉碎。岸边人声鼎沸,卖小吃的摊前飘出油烟气味,恍惚间也是个千百年前的盛世景象。

沿河步行而下,视线里撞入一座高耸的牌坊,却并不像乡里竖着的那样肃穆严酷。飞扬的棱角线条温柔,敦敦厚厚地弯出一个柔润的弧度,也是可爱的。夫子庙景区面积不大,整个走完不费多长时间,而因被十来个社区环绕,往出走的路也四通八达。随意选一条窄巷,穿过去再多走几步,一直在耳边沸腾的人声就静悄悄淡了下来。社区都挺秀气,看起来有些年代的灰墙民居和夹杂在其间的三两家杂食店、便利店,凑起来便是一个“五脏俱全”,一切是最适合生活的样子。路灯发暗的光线下,拉板车的中年人在归家途中与运货小哥擦肩而过,再熟稔也没有地一声招呼,便利店门口的老大爷倚在竹制躺椅上,手里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极度的喧闹与安稳平淡之间竟只一条巷子之隔,不亲身体验很难领会到这神奇的感觉。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像是被这恬淡的氛围感染,心里也只觉得平静。

每天逛完时间都不早了,又去赶那十一点的末班车,好在每一次也都神奇地赶上了。深夜的公交没什么人,诺大的车厢载着零星几个乘客,肚里无货地摇摇晃晃。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被宁静的夜风吹拂着,脑中开始回想来时的一场热闹:那趟坐的公交开得野性十足,司机师傅站点不停,得听到要下车的吆喝才靠边。汽车报站“夫子庙”时,我们和同行的女孩喊得声嘶力竭,却被车子噪声淹没,眼瞧着车子已经顺势滑出几步路,周围的阿姨叔叔大伯大妈发现了,便大声地也帮我们喊起来。司机师傅终于听见了,他在刹车的同时暴脾气地吼道:“阿在站前不说!”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位阿姨已经拉开了一把脆亮的好嗓子:“阿早就叫了,你没听得莫赖!”晕晕乎乎地下了车,我们站在在汽车扬起的尘土里,彼此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南京的建筑多以灰色为主,看起来却不觉得古旧灰暗;它于我亦是陌生的城市,但相处起来却不觉得生疏。于是前论在此处也算不得矛盾——践的不仅是人的约,或也是和这座城定下的、一个悄悄说来的约定。“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此刻坐在桌前,听着窗外同样聒噪的蝉鸣,回想七月已经流逝的一幕幕景色,不由得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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