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文

学院组织的观影沙龙上，我第一次接触到了贾樟柯导演的处女作——《小武》。在2017年欣赏这部拍摄于1997的作品让我感慨良多。二十年沧海桑田，物质条件发生巨大改变，而潜在的社会负面心理依然存在。人性的冷漠自私、追名逐利如无情的刽子手，一点一点“凌迟”小武本性中的善良与质朴。

这部影片看起来很平淡，老旧的镜头、普通的画面、平凡的人。它拙劣的拍摄技术、处理影像技术甚至有点儿刺耳的音质也无法与今天相提并论。但是它所蕴含的深度、它所站立的高度是现代很多影片所达不到的，我不得不佩服贾樟柯，他用简单的方式展现了复杂的人性。

在影片的开始，主人公小武坐上长途汽车去城里。他戴着大框眼镜，穿着邋遢的西服，嘴里叼着烟，一口纯正的汾阳话，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厌恶。然而当故事徐徐展开，我才发现这个为人不齿的小偷身上有时代所欠缺的品质。他是被时代冷落的边缘人，一同被冷落的还有一个至真至诚的灵魂。

影片巧妙地将友情、爱情、亲情三条线索串连，共同展现了人性阴暗的一面。昔日的小偷兄弟小勇靠娱乐业发家致富后鄙视小武，婚礼没有邀请他，甚至退回了他的红包；在歌厅认识的情人胡梅梅生病时享受小武的照顾，但她看到被退回的红包，明白小武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富有后，选择不辞而别；小武的家人则愈发市侩，暗自攀比。胡梅梅离开后，小武把本来买给她的金戒指送给母亲，母亲转手送给儿媳，父亲又将他赶出家门。最亲近的人在个人利益面前选择与他形同陌路，这三层本该给予温暖和支持的人际关系成了小武无法言说的痛。

在商品经济发展的背景下，人们的生活日益富足，思想观念在金钱的冲击下逐渐改变。没有跟上时代大潮的小武坚持着自己纯朴的价值观，对朋友讲义气、对爱情忠贞不渝、对家人体贴关心。我在小武颓废不羁的外表下看到了一颗火红炽热的心，只是这颗心在当时的人们的眼里一文不值，随意践踏。从传统观念上看，小武作为一个小偷，他不是个好人，可他也绝不是个纯粹的坏人。小武所拥有的真实感让人心安。

他不善言辞，只想尽力保护所爱之人。胡梅梅生病时，他打听到住处就只身前往。胡梅梅随口一句“要是有个热水袋就好了”就值得他出门一趟。本是萍水相逢之人，却因这一点情意让小武在所不惜。可能这些行为在现代恋爱中的人来看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靠偷东西谋生的人来说，爱情太奢侈，他给的爱情恐怕就是倾尽所有了。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小武洗澡的画面。他一件一件脱下衣服裤子，全身赤裸暴露在镜头前。那是一个让我脸红的画面，也是让我产生思考的画面。一个人除却外物的装饰，以原始的状态示人时，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小武的心就像他的身体一样不加遮掩，而那些表面衣着光鲜却只认金钱和地位的虚伪面孔，相比之下就显得格外丑陋。

影片的最后，行窃被抓而带上手铐的小武蹲在街边被众人围住指指点点。这是一个真实的镜头，众人都不是群演。贾樟柯用这个镜头忠诚地反映了人情冷漠的现实。时代的悲哀大概就在于物质层面进步了，而人的心灵却肮脏如泥。

当很多人汲汲于外物时，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定力才能孑然一身，不被世俗污染。心静则国土净，心动则万象生。纷呈世相、芸芸众生，我独爱小武那难能可贵的真。